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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代价


殿内沉默良久,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,终于打破了难捱的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抬起手,轻轻抚过姜照的侧脸,唤了一声她的名字,淡淡道:“这样的傻话,以后不要再说了,如果被人听到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被人听到又如何?”姜照开口打断了她的话,“我身为皇帝,既没有贪图享乐鱼肉百姓,也没有好大喜功大兴土木,只不过是想为自己选个真心喜爱的皇后,为什么不行?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勾唇一笑,柔声道:“前朝晋明帝,嫡子承嗣,正位东宫,一生英明果决,爱民如子,深受朝官百姓爱戴,被赞为千古明君。他与长平大将军自幼相识,情深意笃,连史书都记载称君臣相宜,渐增爱慕之意,长平大将军更是一生未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,”谢锦话锋一转,“明帝一后九妃,有七子五女,后代为他歌功颂德之时,那位战功赫赫的长平大将军,也从未以爱人的身份与他并肩一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晋明帝与长平大将军周蔚的一些轶事到如今仍在民间流传,但正如谢锦所言,即便是被史书承认过的君臣相爱,也无法让明帝突破礼法和世俗的桎梏,而在后世轶闻野史之中,长平大将军的身份更是屡遭嘲弄,被称为明帝的娈宠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帝在位三十五年,尚未能给周蔚一个被人承认的身份,甚至在许多文人口中,他也只是明帝的闲来消遣,更甚是明帝为君生涯中不能被提起的污点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姜照不过登基三年,已初具明君之相,在民间的风评也很好,谢锦又怎么忍心让她为自己犯了糊涂,将来受百官轻鄙,万人耻笑呢?

        她倒宁愿在姜照身边做个无名无姓的卑贱女宠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姜照显然不是这么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也读过史书,看过明帝轶事,诚然在她眼中,晋明帝在治理朝政、掌管天下方面,的确能算得上一代明君,值得后世赞颂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对于与他“起居在侧,食住相依”的长平大将军周蔚,他大概也只能称得上负心,不仅听从朝臣的意见册封皇后、选纳秀女,还终身未能给周蔚一个名分。

        假若真如同野史轶闻所载,明帝只是把周蔚当成一个消遣,那也确实只能怪周蔚自己飞蛾扑火。但史书记载,明帝修筑皇陵之时,在自己墓室中多增添了一副棺椁,至于是留给谁的,虽然没有明确记载,但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    晋历彰和三十五年,辉煌一生的晋明帝病逝,终年五十七岁,下葬于皇陵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帝驾崩后半月,比他年幼三岁的长平大将军周蔚也长辞于世,史书记载大将军身康体健,尚能驭马使长-枪,却突然暴毙家中,谓以为隐疾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周蔚的埋身之所并没有明确记载,有趣的是多年后周家后人酒醉,传出了周蔚根本没有葬在周家墓园的说法,让周蔚殉情与明帝同葬的说法广为流传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姜照明确意识到自己对谢锦的心思之后,就特意去查阅过历史上有关于此的记载,尤其是皇室相关,而晋明帝与周蔚的事情自然受到了她的关注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正史野史,姜照都研究透了,她没想到谢锦居然会拿晋明帝和她讲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本来就对明帝的做法嗤之以鼻,更不愿让谢锦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,便立即承诺道:“我不是晋明帝,也绝不会让你成为周蔚。锦娘,我不会与旁人成亲,也不会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做我的皇后,百年后你我同葬,更不会受任何人置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她言辞恳切,恨不得要对天发誓了,谢锦不由得心下酸软。但理智尚存,她别过目光,不去看姜照眼里的熊熊烈焰,趴伏在她肩头轻声道:“身为君上,当为万民表率,明帝一生未与言官作对,方留得万古清名,你若肆意妄为,会受万民耻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万古清名,我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在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面对姜照的任性,谢锦是早有准备,她不想用争吵来激化矛盾,便用手掌贴在姜照后心,一下下轻柔抚弄,让她有些激动的情绪逐渐安定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曾经问我,是否觉得你是个昏君,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感觉到姜照的情绪趋于平静,谢锦才后退一步放开了她,看着她的眼睛问了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点点头,“你说的话,我怎么会不记得?当时在御花园,因我让韩宣设计赵家一事,才向你问了这个问题,你的回答,是夸我是个为民着想的好皇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笑了一下,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软,“其实早在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,我在宫正司就屡有听闻谈起陛下,虽然不敢明目张胆,但也有一些事迹流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姜照倒是没听她提起过,忍不住动了动耳朵,生出兴趣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锦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,继续道:“陛下登基以来勤于政务,节俭爱民,且多有省刑减赋、宽和之政,使得恩泽天下,万民景仰。当时我并不知晓陛下就是我的阿照,只是感叹于陛下年少,又身为女子,却能做到许多男儿都做不到的事情,实在很是让人敬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知道谢锦心思谨慎,姜照以前就很少和她谈及当今圣上,生怕被她识破了身份,所以她也从来不知道,原来谢锦从前是这样看待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受了她的夸赞,多少是有些飘飘然,姜照面上不显,谢锦却眼看着她被自己揉捏着的耳垂逐渐升腾起一抹霞色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面薄,便把她的手扯开,故作凶狠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道:“陛下好霸道,连笑也不许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“哼”了一声,抱臂坐回到椅子上,谢锦站在原处看她,等她羞愤之意过去了,才又开口道:“后来知道阿照就是陛下,我岂能不心惊?那些为你隐瞒身份而生出的恼怒之余,又有万分的心疼与骄傲,因为我知道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,而女子为帝,只会更难,你从前与我大致说过的那些陛下的苦恼,原来也是属于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儿,谢锦忍不住自舌根处泛起苦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们还只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时,姜照去找谢锦,为了不让她对自己担心,总是报喜不报忧,所以谢锦向来没从她口中听到过什么关于她自己的烦心事,反而是关于陛下的烦恼,偶尔会提上一嘴,有时还会询问一下谢锦的意见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那时候谢锦又不知她的真实身份,怕她祸从口出,总是交代她不要妄议君上,让她三缄其口,在御前伺候更要万分谨慎,不要惹祸上身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再想,姜照为那些事情是要心烦到何种程度,才会忍不住向她透露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却极少能得到她的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锦娘?”

        见谢锦忽而神情恍惚,呆怔着要流下泪来,姜照开口唤了一声,忙凑上去给她沾了沾眼角,又开口问道:“你别哭,我以后再也不敢骗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摇摇头,将眼泪憋了回去,忍不住又贴进她怀里,低声道:“阿照,正因为我知道你的艰难,知道你是如何才走到今日,才更不能让你犯糊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只想让你光明正大的成为我的妻子,这也算是犯糊涂吗?”姜照低下眉眼,伸手捉到她一缕发丝,在指尖缠绕了几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锦在她怀里闭上双眼,纵然心痛难忍,却还是选择了理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可以留在你身边,可以和你有一生一世,但我不能让自己辱没了你的名声。我不愿意做周蔚,更不愿意做你的人生污点,古往今来从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,晋明帝没有给周蔚身份,不是因为他给不了,而是他早就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,正因如此,我更不能让你去走他不敢走的那条路,付出他不敢付出的代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是她早已经想清楚的真相,终于细细剥出来讲给姜照听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闻言沉默半晌,低声道:“分桃断袖,古来有之,哪个皇帝没有一些引人窥伺的的奇闻轶事?天下人迟早会懂,我即便是好女风,也能做好这个皇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我们不会有子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终于把压在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,她反手扣住姜照的肩膀,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平稳镇静,从而不让姜照察觉到自己的纠结苦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若只是好女风,把我藏于深宫之内,百官也不会多说什么。但是我不可以成为你的妻子,更不可以做皇后,因为我生不出你的孩子来,而大孟江山需要继承人,这才是你身为君王不可推卸的责任,而不是我,你懂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死死咬住下唇,眼泪从两颊滑落至下颌,最终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姜照的衣服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我留在你身边,最终也只能变成周蔚,阿照,你明白吗?”她嗓音压得有些微哑,终于是下定了决心,轻声告诉姜照:“但是,如果你真的让我选的话,我愿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愿意做下一个无名无份的周蔚。

        愿意在她身边看她生儿育女,看她成为万世流芳的一代明君。

        愿意与她同葬皇陵,由生到死都不能名正言顺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谢锦给姜照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她经过千回百转的心事折磨之后,终于还是决定顺从本心,见过父母已是团圆,来日方长说的也不再是一家团聚,更不可能接受谢玉折要给她安排的任何归宿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从前问姜照,宫外天高海阔,塞北江南奇景,你就不想去看一看吗?

        如今这个问题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上,她才明白何谓身不由己。

        世间何来那么多的尽善尽美,何来那么多的尽如人意,做任何的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,她既然选择成全姜照,那就要舍弃自由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对她而言,这二者也并非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宫中八年,与家人团聚已经成为了谢锦的执念,当这个执念被姜照亲手解开成全之后,谢锦才能有心力去思考别的事情,去再做别的选择。

        毫无疑问,她选择了姜照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在护国寺姜照要放她自由的一瞬间,谢锦就已经做好了选择,她没有办法毫无顾虑的和父母回家,也做不到真的和姜照一别两宽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她做出了选择,也愿意为之承担一切代价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谢锦没有想到,她后来考虑到的那些,先动心的人更早的就做出选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是后嗣问题让你感到束手无策只能妥协,那我告诉你,这一点早在一开始我就已经考虑到了,所以你不用为此忧心,一切交给我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把谢锦从怀里带出来,看她不知何时已经两眼通红泪流满面,因为过分隐忍怕她发现,还把下唇咬出了一道口子,沁出鲜血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指尖轻轻落在那道伤口下方,动作轻柔地碰了碰,问谢锦:“所有人都以为我留下安乐在宫里,是为了牵制皇叔,你以为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锦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但你对郡主,并不如传闻苛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笑了起来,回头看殿门紧闭,才压低了声音在谢锦耳边道:“我不仅不会慢待她,还会尽心尽力的教导她,让她迟早从清元殿搬到东宫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东宫?”谢锦为此二字所震惊,手脚发颤,蓦然之间明白了姜照的一切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姜照揉进唇齿吞入喉咙咽到肚子里的秘密,从始至终是她一人筹划一人决断,如今终于实话告知于她最信任的人,与谢锦的震惊相反,她显得自在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错,我打算以她为储,过继到自己名下教养,以后继承皇位,做大孟第二个女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完,还与被惊到头晕目眩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谢锦蹭了蹭额头,亲昵地说道:“锦娘,我既然剥夺了你成为母亲的权力,自然也该付出同样的代价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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