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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韩宣


御书房离熙和宫不算远,姜照与谢锦并肩走了一趟,犹嫌离得太近。

        元祥已经先在御书房候着,见陛下徒步前来,没敢把惊讶摆在脸上,像往常一样将奏折分门别类归整好,一摞一摞的搬到了御案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从变了身份,谢锦第一次上值,在案旁为姜照洗笔磨墨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处理政事时不喜有人在侧,一般殿内除了高盛安和元祥之外也不会留人,谢锦算是第三个,也正因没有外人在,谢锦并不觉得紧张,做起事来也是得心应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洗笔磨墨,本来也算不上什么难做的事,更不用元祥去指教她拿什么笔,磨什么墨,反正从她手里出来的,姜照都不会挑三拣四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批了几本折子,高盛安端了热茶来,姜照看了他一眼,想说什么,又拉不下脸来,便又看向谢锦,试图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锦果然也没让她失望,多倒了一盏热茶,送到了高盛安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高盛安伸手接过,连声道谢,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看向姜照,见她手执朱笔,正聚精会神地在奏章上写着批注,便转身躲去一边喝了热茶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处理政事向来很认真,高盛安和元祥都习惯了放轻手脚不去打扰,而谢锦虽然是初次当值,但她心细如发,自然知道有样学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御书房内一片安静,只偶尔传来姜照翻动奏折,或是谢锦为她添茶的动静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元祥出去又进来,身后跟着三个人,谢锦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,那三人都身穿官服,其中一人蓄短须,看起来年纪稍长,另外两人则年轻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元祥站到一侧,恭谨道:“陛下,韩学士他们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抬眼望过去,顺势搁了朱笔,那三人要跪地请安,被她挥手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元子,沏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外头风雨未歇,三人进殿,身上都带着水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元祥领命去沏新茶,韩宣知道陛下体恤臣子,新沏热茶必然是为他们三个准备,在另外两人呆头呆脑之时,已经拱手谢了天恩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笑道:“先别道谢,朕今天让你们来,是有些差事要你们去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也笑道:“食君之禄,解君之忧,陛下有事尽管吩咐便是,我等自然万死不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惯会说这些场面话来表忠心,朕不需要你们万死不辞,只要能把事儿给朕办好了,朕重重有赏。”姜照睨了他一眼,又把目光落在了谈源生与方崇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伸手摸到腰带,慢慢捋到香囊,借着桌案的遮挡,捏在手心慢慢把玩着,漫不经心道:“朕的新科状元与榜眼,在翰林院抄书的这段时间,可曾受过世家贵族的拉拢?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拱手作揖,正要开口,却被姜照打断:“朕没问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声呵退了韩宣,谈源生与方崇相视一望,撩起官服衣摆跪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问话,微臣不敢欺瞒,自蒙圣恩御笔钦点之后,微臣的确是受到过世家贵族的拉拢。然臣虽愚钝,亦非得意忘形之人,微臣是陛下钦点,天子门生,自然一心为陛下尽忠,报效朝廷,不敢受人恩惠,结党营私。臣心如皎月,还望陛下明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谈源生叩首到底,口齿清晰,并没有因为君王的猜忌而有半分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崇行文虽好,却没他那么会说场面话,只能跟了一句:“微臣也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谈卿胸有沟壑,学富五车,朕点你做魁首是为百姓社稷添福,莫要跟韩宣学了满口大义凛然的场面话,朕不爱听这些,只想看你们是怎么做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被点了名,也并不觉得羞恼,含笑跟了一句:“微臣惭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君臣二人一唱一和,姜照看似在讽刺韩宣,却分明没有任何责怪之意,而韩宣看似是在认错,但眉眼带笑,更没看出什么“惭愧”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谈源生和方崇看不出他们俩唱的哪出戏,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不敢看君王,只敢看向相处过一段时间,彼此更为相熟的韩宣,试图能从他那里领悟出一些圣意,好不至于触了皇帝眉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可韩宣刚被姜照警告过,哪里又敢多嘴,只能摇头表示爱莫能助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姜照虽然有些故弄玄虚,将人心里折腾的七上八下,但到底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行了,起来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陛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谈方二人起身,低眉顺眼的站着,等候聆听皇帝教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朕昨儿出了趟宫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起了个话头,习惯性的屈指叩案,却没得到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扭头去看,见谢锦站在她身后半步,一脸认真,但显然是没能理解她的需求。

        见她看向自己,谢锦不明所以,缓缓露出疑惑的神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动了动嘴角,有些想笑,又觉得不合时宜。她摆手打发了要近前伺候的高盛安,自己从一旁取了宣纸来,执笔写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谢锦方醒悟她是要纸,想来是从前使唤高盛安习惯了,但谢锦头回上值,并不晓得他们之间的默契,不觉有些羞愧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一边写字,一边道:“高公公又糊涂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是怪高盛安没有事先把自己的习惯告知谢锦,高盛安也从善如流,连声道:“是奴才的错,奴才太大意,请陛下恕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恕不恕罪的,自然是谈不上,姜照只是随口为谢锦开脱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写了几行字,便停下笔。

        方才不过是个小插曲,几个臣子还在等她说话,姜照便捉回话头,继续道:“朕没想到京都重地,天子脚下,还能有圈地置宅,欺侮农户的事情发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谈源生和方崇还没能上朝议事,但隐约也明白姜照说的并不是一件小事,只是凭他二人的资历,应当还接触不到这些大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姜照因何而说起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宣也道:“此事当移交京兆尹府,若陛下重视,再命大理寺合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朕已经让人去查了。”姜照不动声色,淡声道:“但有些东西可以查出来,有些东西却是查不出来的,韩卿觉得朕该怎么做?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道:“查不出来就继续查。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,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,而且想要为民请命伸张正义,总要有证据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他说得大义凛然,姜照看了他一眼,又问:“那要就是没有证据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愣了一下,恍惚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试探问道:“是谁得罪了陛下,要以此才能清算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身为君王,要找臣子的麻烦可太容易了,非要搞得冠冕堂皇敲山震虎,要不就是对方身份太高不宜轻举妄动,要不就是私怨太多,小打小闹不可足够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宣的问题姜照没有回答,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作为姜照的绝对拥护者,也是她的头号智囊,不管韩宣本人想法如何,既然陛下问了他,他就不可能不给出一个方案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蹙眉凝思,也不知脑子是动在想主意,还是动在说服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姜照想听的那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,臣方才说了,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所谓线索、证据,都是人为的,若是查不到、找不到,那便做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,谈源生与方崇齐齐吸了一口气,姜照却是面露微笑,显然是很满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把方才写的字叠了起来,高盛安眼尖,时刻注视着她的动作,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字条,又下去交到了韩宣手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宣也不避讳,当场打开,被上面一串赵字开头的名字炸昏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偏偏姜照还特意嘱咐道:“此事就交给三位爱卿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是在开玩笑吗?”韩宣人都傻了,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,难以置信道:“陛下要整治左相,拿我们当先锋官?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不以为然道:“朕是看重你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强压不满,据理力争道:“既然是看重,便该找一个好点儿的磨刀石,而非这么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!”

        谈源生和方崇能在万千学子之中脱颖而出,自然都不是蠢货,从君臣二人口中咂摸出了陛下今日要吩咐给他们的差事,俱都无语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崇年轻,不太能沉得住气,直接开口道:“陛下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真金不怕火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他们抗拒,姜照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,反而道:“你们三人,都是朕看重的人,自然要行旁人不可行之事。而你们为朕做事,朕自然不会真的把你们推入火坑,朝堂藏污纳垢已久,朕早就想要着手整治,只是碍于世家权势,一直未能施展。如今朕觉得火候到了,将蒲扇交到你们手里,这场火能不能烧得起来,烧得旺盛,就看你们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站起身,绕过御案走到了韩宣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身量不低,在女儿家里已经算是拔尖儿的,但韩宣毕竟是男子,又戴着官帽,比她高出不少。于是弓腰颔首,低眉顺目,做足了恭谨姿态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伸手落在了韩宣肩头,朗声道:“朕刚登基时,你自荐到朕面前,说韩宣一生别无所求,惟愿得明君圣主,惟愿得海晏河清,你还记得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,沉声道:“回陛下,微臣记得,片刻不敢相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问他:“朕当时是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是三年之前的事,韩宣记得清楚,如实道:“陛下说,先帝留下的烂摊子,您迟早要收拾干净,而微臣出身世家,各项利益牵连,您不敢轻信微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又是怎么做的?”姜照再问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宣答:“微臣搬出家门,自立门户,与世家划分界限,一刀两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姜照点点头,在她肩上拍了几下,把手收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负手踱步,一边走,一边道:“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在向朕表忠心,当然,也确实如此。但你并未因此得到重用,朕把你放在翰林院编了三年书,上不了朝堂,议不了政事,时至今日,依旧有世家子弟在看你的笑话,并且以你为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垂眸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继续道:“但他们不知道,朕后来提起来的人,无一不经你过目。那些人后来都爬的比你高,见了面,你要拱起手,毕恭毕敬地喊上一声大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元祥端了新沏的热茶进来,察觉到殿内气氛不对,便更放轻了手脚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暂时止住话头,命元祥倒了茶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到茶碗被韩宣捧进手里,姜照才又开口,缓缓问道:“韩宣,你后悔过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双手一颤,指尖被热茶烫了一下,但他仍旧紧握茶碗,不敢放松分毫,指骨都因用力而泛了白,如同他的脸色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殿内无人说话,谢锦仍在案后站着,高盛安和元祥在一块儿更是站成了个雕像,而谈源生和方崇一人捧了盏热茶,俱都看向韩宣,似是在等他的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姜照也不着急,在殿内踱了几步,走到窗下看花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是个园子,种着粉白芍药,这时候正是花期,开的格外热闹。

        外面不知何时雨停了,她探身伸手,拂去雨水露珠,折了一枝花,凑到鼻尖轻嗅。

        初闻有些刺鼻,想是离得太近,姜照便拿远了一些再嗅,果然清香雅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韩宣终于开了口,姜照回头看他,面上不动声色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宣把茶碗放到了一边,跪地叩首,闷声道:“韩宣一生别无所求,明君圣主,海晏河清,臣固所愿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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