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第7章
分开的时候，程云情绪还是有些沉闷，许弋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心，一直等到程云和方婷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回头。
家门口的电石灯还亮着，灯下站着竹老头领回来那个青年孩子，孤零零的招人心疼。
许弋靠近的时候，那个青年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，长睫投下的阴影隐去了他的眼神，身体倚着隔壁的青砖墙壁，嘴唇微微动了动，但没有说话，随后坚定地抿成一条直线。
看起来应该是竹爷爷两口子协商失败了。
许弋怜悯地看了看青年身上的那件薄衬衣，先前她就想说，就算是现在天气转暖，夜里的温度还是有些刺骨。这人穿这么件衣服，还要挽起袖子
看来男人真是阳气重啊。
时间不早，头顶的天空慢慢有些发紫，许弋没有在门口多停留，直接回到了自家院里。
“还知道回来呀？我还以为今天这顿饭难得你意，今晚要怄气不回来了呢？”
老太太话里藏话，嘴上冷漠如刀，却掩不住担心的表情。
许弋摸清楚姥姥的脾气之后，把老人的担心照单全收，责备则通通还了回去，“我哪有那么小器？”
顶多算性格挑剔。
扶着老太太进屋之后，许弋想起什么，问道，“姥姥看到那个‘孩子’了吗？”
“哪个？”
“就是竹爷爷带回来的那个，他好像被赶出来了，现在正在门口罚站呢。”晚上风大，这么吹一晚上，怕是要着凉。
“哦，知道。怎么了？”
“我们家不是有一间空的厢房吗？”虽然一直没人住，但收拾得很干净。
“啧，你以前看到身上穿得稍微便宜点儿的人，都离得远远的，今天是怎么了？小魔鬼要装菩萨啦？”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影子，想到了什么，“你看上他了？”
“什么呀！我这是怕他死在我们家门口！”什么看上看不上的，这辈子见过的好看男人多了去了，各个都看上，她还混什么娱乐圈啊。
老太太也是心地善良，没跟许弋多掰扯就同意了她的建议。
“那你晚上睡觉，记得把卧室门锁严实了。”
许弋把老太太长篇大论的嘱咐抛在身后，从斗柜最底下翻出一件袄子，重新走到大门口去。
那人还站在那儿，闷闷的，看起来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。
她想，这人身上应该也没什么钱，不然就去住招待所了。
“诶！”许弋这么喊了几声，对方才反应过来。
这反射弧也不太行，长成这副模样，怎么竟然身无长物，比她自己还像个花瓶。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青年的声音清朗悦耳，跟他本人的气质十分相符。
可惜生错了年代，要是完生二十年，肯定也能到娱乐圈闯一闯。
女星有许弋这个花瓶，男星里有他一个。
应该还挺有意思的。
“我姥姥让我给你送件衣服。”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，她说话都得仰着脖子。
许弋没有直接说明来意，按理说这个年龄的男人，开始养起自尊心了，要是直说，他肯定是不肯……
看着男人接过袄子，许弋还在斟酌应该怎样不着痕迹地收留对方而不会显得过分怜悯。
“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？”沉默中，青年先开了口。
“什么事？”
挺好的，对方开口，待会儿顺着他的话往下推，也免去自己瞎琢磨。
“我能去你家住一晚吗？”青年看着院儿里的藤椅。
……什么？
许弋愣在原处。
“我……没钱。租金我会还给你。”他语气诚恳温和，低眉顺眼的样子让许弋很难拒绝。
但是青年的“不矜持”又让她觉得有些哪里怪怪的。
不过也好，明天下午放课，去找竹老头说说情，也不可能让他一直住在家里。
“租金就算了，你也……”挺可怜三个字到了嘴边上，差点就吐出来了。还好许弋反应快，吞进肚子里，“……不容易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“孩子，吃饭了吗？”
“喝点儿水吧？”
“瞧这一身白肉，哎……”
老太太见到青年的反应，跟见了自己亲儿子一样，一上来就嘘寒问暖。
许弋还想提醒她别把人吓到。
谁知那青年竟然规规矩矩地慢慢回答——
“还没。”
“谢谢您。”
“我身体不错的。”
“我去把饭菜热一热，不吃饭不行的！你可别跟许弋似的，男娃娃家，得多吃点饭才能有力气干活儿。”说着把桌上被筲箕盖着的饭菜端进了厨房。
房间里只剩下许弋和他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，几乎是同时开口。
“她就这样，你别在意。”
“你叫许弋？”
许弋看着青年嘴唇翕动，愣了一下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对方也丝毫不遮掩，重复了一遍，“你叫许弋？言午许？”
“是……有什么问题？”这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吧？
“不爱吃饭？”青年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跟她对视，语气倒不像是提问，反而更像在确认。
好像两人已经见过。
这让许弋有点奇怪，对于坐在对面这个人的脸，她真的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，顶多算……面善。
没有等到许弋的回答，青年也没有继续问。听着厨房翻炒的声音，他站起来，埋首轻声说，“抱歉。”
然后转身就去了厨房。
“麻烦您，借我一只碗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白糖有吗？”
“谢谢，我再倒一些热水。”
“感激不尽。”
许弋听着厨房里的对话，感觉得到那个青年应该是非常有礼貌的人。五句话里，三句感谢。
奇了怪了，这样的人，怎么会流落。眼看着就是有钱家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啊，沦落到冬日里住的地方都没有，真是惨。
青年再次回到许弋面前时，手里端着一碗水，轻轻放到她面前。
“喝点糖水，不然夜里睡不着。”
白瓷碗里的糖水带着一点很浅很清澈的淡绿色，嗅着味道有些腻。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青年，犹豫着要不要拒绝这份美意，却总觉得头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，强迫着她端起碗喝掉了那些糖水。
甜腻的味道划过喉间，在胸口滞留了一会儿才落下去，让她皱起眉头来。
“如果不想吃饭的话，下次也可以试着自己兑糖水。你还在长身体，不吃饭不行。”
不是对身体不好，而是，不行。
她刚刚就觉得，这个青年说话总有一股霸道总裁味儿。
可是他凭什么？就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，说话爹味儿这么重呢？
“关……”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，姥姥就端了饭菜出来了。
“你兑水给小弋喝的呀？有心了。这孩子我从小惯出来的毛病，就不爱吃饭……”
青年埋头吃饭，动作干脆利落，耳朵竖着，仔细听着老太太聊许弋的事情，时而跟着点头。
这一老一少初见面相处的状态让许弋觉得自己才是外人。还有就是，为什么总聊她的过去？
来而不往非礼也。
显然老太太也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，上一句才在说，“不过我们家小弋最近有出息了，知道要努力了”下一句立马话头一转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这拐弯儿速度比f1超车还刺激。
“星洲。”青年吞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，“盛星洲。”
“sengxinzou啊？这名字不错的。”
许弋在一旁憋着笑。
“嗯，星洲晚见海云平的星洲。”
盛星洲说得不动声色，却把许弋惊住了。这名字，分明在哪儿听过的。只是记忆遥远，任她怎么努力，也想不起来。
抬头的时候又对上了盛星洲的目光，让她觉得疑惑。难道真的是以前认识的人？
她期待着一种巧合，希望有人和她一样，从未来来到这里，这样她就不算独自一人。但是她又觉得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。
“今年多大啦？”
“20了。”
“讨媳妇了吗？”
“还没。”
“家里人？”
“记不清了。”
“在上学吗？考不考大学？”
“没上学，不过我在上屿中学有一份零工。”
说到这儿许弋才恍然大悟，那份莫名其妙的熟悉感，并不是来源于他的名字，而是他这张脸。
中午的时候带着帽子口罩看不清，但眼睛是一模一样的。
中午那只碗的恩情，还是要当面致谢。
盛星洲的胃口和许弋截然不同，她不知如何下嘴的食物在他那儿却如人间美味，被一扫而光。
老太太很是赞赏盛星洲对待食物的认真态度，洗碗的时候都哼着歌。
许弋暗想，这些年老太太是怎么忍过来的，在那段溺爱孙女的时光里，难道真的没有一瞬间想打她么？
“你在上屿中学食堂里打工？”
“是，你终于想起来了。”
什么叫我终于想起来了，你先认出我来，就不能先打招呼么？
“谢谢你中午借给我那只碗。”尽管许弋此刻心中对于当时的那份心有灵犀已经没了太多感觉。
“不用客气，我是真的觉得不卫生。”盛星洲吃完了饭，把一开始披在身上的袄子脱下来，叠整齐地放在长凳上，“你以后最好也不要和人共用碗筷。”
谢谢提醒，肯定不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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