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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逝若尘埃


林恬最后找的是那面镜子,并且她能找到镜子,说明她至少不是个路痴。
  也就是说她在找到镜子前并没有迷路。
  而找到镜子后就迷路了,问题出在哪显而易见。
  要么是那面镜子有迷路这种负面影响。
  要么就是在她取得镜子后,她的周围出现了新的诡异东西。
  莫陌倾向于前面那个,因为太巧合了。
  没道理不急不晚刚好在她取到镜子后,就有东西出现在她周围吧!太巧合了。
  知道可能是什么原因后,莫陌火急火燎的告知了林恬,每耽搁一分钟,他就更危险一分。
  墙里面的家伙是在追杀血骑士不假,但暗中既然有东西对他有想法,那么相关的因素它未必考虑不到。
  能够谋事者,必不会莽撞行事。
  既然这样,它就一定能够考虑到墙里面的家伙,能够考虑到,有应对的手段。
  之前在他和郝朱逃入教堂后,墙里面的家伙就突然离开,要说这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。莫陌是吃屎都不信。
  不过需要将墙里面的家伙引开,而不是无视它,在这一点上,也从某种程度上表示,它们没有正面应对它的方法。
  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讯息。
  “你迷路的问题,可能是因为你取得的那面镜子有负作用。那家伙怕死,你吓吓它试试。”确定大致的问题后,莫陌告知林恬道。
  “喂!听到了吗?听到了吱一声。”莫陌继续说道。
  但莫陌并没有得到回应,他不在说话。无声已经做出了回答,他们之间的联系又中断了。
  而联系中断本身,又带着另外的讯息。
  第一次联系不上的时候,是处在教堂里的时候。第二次中断联系同样是在教堂里,而且刚好是那个血骑士开始诞生的时间。
  两次那家伙都以不同的形势出现在他的周围。
  那么这第三次代表着什么,好像已经不用多说。
  它来了。
  至于是确切知道他们的位置,还是正在附近搜寻,则不好断定。
  莫陌扬起头长长的吐了口气,好像从登船以来就有点诸事不顺,是因为船上太危险,还是因为运气已经用完了呢!
  揉了揉眉心,莫陌将这些莫名情绪赶出脑海。
  他清楚现在没有时间给他想这些,但是又能做些什么呢?
  他摸着下巴开始竭尽全力的思考。
  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讲,已经确实没有什么手段了,接近油尽灯枯。
  所有能够用得上的手段,他都考虑了,但都解决不了他当下的处境。
  对于四周的环境,郝朱是敏感的,虽然莫陌什么都没有说,但它已经从他的脸上,以及相应的环境氛围,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。
  不过它虽然感觉出了事,但却没有感应到危险,至少四周没有让它觉得危险的东西。
  但这就更让它疑惑了。
  它正准备开口,但是莫陌按着它的肩膀示意它安静。
  虽然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,但郝朱十分服从按排。
  莫陌耳朵贴在房门上,他聚精会神的倾听着外面一切动静,但除了他的呼吸和心跳声外,他没有接受到丝毫其他的声响。
  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这些墙壁本来就隔音的,不然为什么他每次偷听墙角都全无收获呢!
  没有听到任何响动,并未影响莫陌的心情,如果一个追杀者那么容易就让人发现踪迹,那它又怎么配成为追杀者。
  莫陌从未小看血骑士,即使它被班纳德捅了心脏,还和林恬打了一架,甚至遭到了墙里那家伙的追杀。
  但这些都不会成为莫陌小看它的理由,他很清楚它的危险,能够致命。
  而如此危险的家伙,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简单地就暴露了自己。
  真在走廊上听到响动,莫陌反而会怀疑会不会是诱导自己的陷阱。
  不过虽然不会因此出现失望的情绪,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感到棘手。
  在附近,但是却没有声音,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。
  现在莫陌只希望它是碰巧从附近路过,而不是有所目的在附近搜寻。
  当然他更不希望它是已经察觉到他们的位置,正在隐秘接近中。
  不过期望这种东西,到底是一厢情愿。
  真完全指望她,还不如指望天上掉大饼。
  但一个人开始指望幸运的时候,也同样意味着他确实没得什么搞头了。
  所以莫陌虽然很明白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,但他此时也只能指望天上掉馅饼。
  房间中陷入沉寂,宛如长夜将至的前奏。
  莫陌想了很多,到最后还是选择了等待。
  他们远离房门,严正以待。
  莫陌最后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郝朱,终究是于心不忍,他拍拍它的后背,嘴皮子动了动,“待会打起来的时候你就跑吧!它的目标是我,在解决我之前,它不会分心来管你。所以你逃走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  “还有…那个银头发,喜欢跑墙里面的,你多去讨好,说不定它一高兴……”莫陌看着它的后脑勺,“就让你变聪明了。”

  “你是不是快要死了?”郝朱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  “生死并非自己所能预料,我没那么容易死,但并不是不会死。都说逆天改命,但有时候真的天命难违。”莫陌淡淡道。
  “为什么?”郝朱问道。
  “什么为什么?”莫陌并不明白它问的是什么。
  郝朱回答道:“为什么要让我逃跑?”
  “我不是说了原因吗?”莫陌不太明白为什么纠结这个问题。
  “我应该也有用吧!虽然会死,但也是有用的。”郝朱回应着。
  莫陌平静的回答道:“机会渺茫你没必要陪着我死,而且现在我是……大哥,他最后的两个字终究是未来得及说出口。
  一柄利刃,带着寒芒,刺穿了他们身后的墙壁。
  无数的鲜血溅射在莫陌脸色,他呆愣在了原地。
  他不明白为什么,他仅仅是出于同情,出于他哪点不能称之为善良的人性,给于的微末善意,为什么即使这样也会有人用命来换他。
  就像郝朱说的那样,它是有用的,它也确实比现在的莫陌强,虽然它并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,但它听到了利剑最后刺穿墙壁的声音。
  所以最后一刻,它推开了莫陌,但代价是自己被刺穿了心脏。
  它用自己的命,换了莫陌一命。
  鲜血从它的身上喷溅在莫陌的脸上,将他整个世界染成血红,它垂下头颅,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穿透胸膛的长剑,挣扎着说了两个字:“快逃。”
  但它竭尽全力的争取没有任何的意义,敌人从不仁慈,利刃横转,直接从它的胸口处横切而出,斩断了它的半个身体。
  不仅斩断了它的身体,还斩开了墙壁。
  一身血红的骑士,带着它至死不屈的意志,从破开的墙壁走了进来。
  它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风采,一条手臂被齐肩扯断,除了胸膛正中被洞穿的,那个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外。
  胸腹两侧也磨出了白骨,显然它在墙壁里面那家伙的追杀下,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。
  但纵然如此,它的目光也从未动摇过。
  随着它踏入房间,郝朱的身体也斜着砸在了地上。
  它如同轻尘,背负着希望,想要飞上天空。
  但它终究坠在了地上,甚至就连坠地的声音,都是如此微不可闻。
  它是别人用命换来的孩子,但它用命换了他的命。
  莫陌站起身,转身就走,这一刻他敛去了所有情绪。
  他脸上的血还是热的,还未冷去,但他必须压下心中的悲伤,也必须暂时压下心中的仇恨,郝朱用命换来的价值,他必须延续下去,然后,复仇。
  他不缺拼命的勇气,也不缺复仇的决心,但不是现在,现在他得逃。
  蝼蚁的挣扎,蝼蚁的愤怒,蝼蚁的复仇,对不起为他而死的那条命。
  莫陌没有去看郝朱倒下的身体,也不敢去看,他听到了声音,宛如轻尘。但他没有回头,而是冲入了走廊。
  如墨的黑暗将他淹没,它们压制了他的悲伤,压制了他的愤恨,它们压得他仿佛要窒息。
  血骑士没有丝毫停留,它的目标至死如一。
  它迈开了步伐,但是一只手抓住了它的裤腿。
  郝朱还在争取时间,还在用它最后的生机,最后的时间,为它那个只说过大话,许着空口诺言的大哥争取。
  但这样的努力是无用的,这样的挣扎是无用的,这样的争取同样无用。
  但它…想不到办法…,因为它从不聪明。
  寒光一闪,骑士长剑冰冷无情的斩断了它的手臂,也斩断了它最后的挣扎。
  它甚至没有让它多逗留分豪,甚至在触及到它的刹那,剑就已经落下。
  甚至于从始至终执剑者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。
  生如尘,死亦如尘。
  值得吗?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人在问。
  他替我包扎了伤口,像妈妈那样。
  ……
  黑暗将世界填满,容不得丝毫光明进来。
  寂静的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久久不愿散去的叹息。
  然后地板上、破墙上,长出了肉芽,它们嵌入了尸体之中。
  急促的脚步声,穿插在走廊中、房间中。
  莫陌拼了命的逃,但世界上很多事哪怕拼了命也遥不可及。
  就像一根绳套扣在你的咽喉之上,无论你怎么挣扎,它都只会越来越紧。
  莫陌屏蔽了所有情感,理智的用尽了所有办法,但绝望就是绝望,它靠了过来,粘在了他的身上。
  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脱它的追杀,即使他背负着郝朱用命换来的价值。
  带着鲜血,泛着寒光的剑切穿黑暗,斩出了光明,就像火,又像流星。
  它们在沉重的黑暗中,划出了一道弧线。
  就像…破晓时的光。
  冰冷的剑从后而来,直取莫陌的脖子。
  莫陌知道他已经无法再逃了,他握着匕首,转过身,双臂交叉,然后用匕首接下了那如同破晓的剑光。
  咔嚓,巨大的冲击力,直接震裂了他臂骨。

  而他本人也在巨大的斩击下,翻滚着飞了出去,他在空中翻滚了数圈,然后撞击在墙壁上,在地上。
  如同那翻滚的沙包。
  但纵然如此,敌人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懈怠。
  几乎是在他翻滚出去的同时,血骑士手上就迸射出了无数道追击而去的血线。
  这些血线如同飞驰的血蛇,它们追逐着翻滚的莫陌,最后在他最终落地的瞬间,如同织网的丝线,一根根的穿透了他的躯体。
  它们带出鲜血,从莫陌后背而出,站在他身后看,就像一朵借着他身体绽放开来的曼珠沙华。
  血液沿着线,沿着莫陌的身体,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上,它们在上面绘出画卷,形似那凋零而落的花瓣。
  血骑士缓步而来,它站在莫陌的身前,然后没有丝毫怜悯的举起了长剑。
  莫陌并未死去,最后关头藏在他体内的深黑恶灵帮他避开了所有致命的地方。
  所以,他虽然被穿成了刺猬,但并未当场殒命。
  不过也快了。
  莫陌抬眼看着站在面前,举着长剑的血骑士,然后朝它身上吐口口水。
  他们没有言语,也没有交谈,因为这些都毫无必要。
  长剑带着风声落下,似乎一切都将结束。
  莫陌手背上的印记亮起,它短暂的冻结了时间,莫陌得到了认同,他有选择次一等的资格。
  他可以成为它的奴隶,成为它的狗。
  但生生世世灵魂不得自由,作为棋子而活。
  所以莫陌又吐了一口口水,他拒绝了,虽然他很想很想很想,很想,活。
  但他还是拒绝了,他想以人的身份死去。
  可是他真的好想报仇。
  禁止的时间再次转动,落下的剑不曾停歇,一切似乎终成定局。
  但只要没死,就都有转机。
  呼啸的风从他背后而来,它们抚起他的发梢,整理着他衣领。
  破晓之后,未必是黎明,也可能是更加深沉的黑暗。
  长剑落下,从他肩上,划过他的胸口,最后从他的肋下而出。
  但他并未被切成两半,落下的剑只在他身上,带出了很浅很浅的伤痕。
  这并非敌人的仁慈,而是最后关头,它被打飞了出去,它落下的剑也只来得及在莫陌身上划出浅浅的伤痕。
  林恬站在莫陌的身前,她一如之前,如同暗夜的精灵。
  她没有言语,但她四周如同火焰蒸腾着的潮涌诠释着她的愤怒。
  啪的一声,一面镜子被她扔在了地上,然后…直接一脚踏成了粉碎。
  惨厉凄凉的哀嚎声,充斥在整个走廊。
  莫陌感觉到了那面镜子的挣扎,它在恐惧,它在求饶。
  但这些都没有用。
  黑暗中响起了咀嚼声,它们将残破的镜子吞噬得一干二净。
  因为它的原因,林恬晚到了,所以她要它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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