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君先识
炙热的光线穿过了宽大的玻璃窗，照进了封闭的教室里，即使教室里开了空调，但这灼热明亮的光，依旧让这些刚踏入高中征途的学生，心生躁郁。
班主任站在窗外，目光严肃地扫视了一圈教室，看着一个个做着小动作的学生，他的脸越来越黑。
直到，他看见了里侧靠窗的一个女生。
那个女生扎着马尾辫，穿着绿色的短袖校服，挺直了背，坐得端端正正。她时而抬头看向黑板，时而低下头写写画画，想来，是在做笔记。
想到这个女生入学考试那优异的成绩，班主任暗自点头。
“沈惊川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。”
讲台上，物理老师照着花名册念了个名字，可这半天没有人站起来。
物理老师又叫了一遍，靠窗的那个女生才站了起来。
他耐着性子，又提了一遍问题，那女生只低垂着头，默不作声。
老师无奈，只能让她坐下。
可这窗外的班主任，脸色却垮了。
这题老师刚讲的知识点，也不难，她只要听讲了应该会做，可她现在这表现，莫不是认真都是装出来的样子？这可不行，待会儿得找她谈谈。
他这么想着，可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他一跳。
铃声不仅惊了他的魂，还吸引了教室里学生的注意力，他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这些学生，才急匆匆往楼梯拐角走去。
“喂，哪位？”班主任语气有点急躁。
那边应该是迟疑了一下，才回道：“请问是李德李老师吗？”
“嗯，我是。”
“啊，你好你好！是这样呢，我是你们班沈惊川的妈妈，今天刚从南深回来，就我现在在校门外，能麻烦您下课的时候转告一下沈惊川，让她来校门这儿一趟吗？我给她送了一点儿东西。”
李德愣了一下，没想到这么巧，他刚刚才打算找沈惊川谈话，她妈妈就打电话来了。他思索了片刻，最后还是决定不跟她妈妈讲沈惊川的表现。
于是他回道：“行，我等会儿下课跟她讲。”
“那谢谢您了啊。对了，李老师啊，我女儿她可能要劳您费心了。上次开学她大姨送她来的，也没跟您讲清楚，我家川川她先天不足，说不了话，也拜托您告知一下其余的科任老师，就如果上课需要我女儿回答问题的话，就请让她上黑板书写，拜托您啦。”
这回，李德皱紧了眉。
原来那女生不能讲话啊，所以是他错怪那个女生了？
造孽啊，正是花样年华的小姑娘，偏偏口不能言，看来，他确实得多看顾一些了。
他这么想着，语气倒是缓和了些：“我会转告她的，你放心。”
“那谢谢老师了，我先挂了，就不打扰您了啊！”
“行。”
李德挂了电话，看了一眼手机，差不多快到午饭休息时间了。
于是他又端起了严肃的神色，踱步到教室外，等着下课铃响。
下课铃一响起来，教室里的学生都坐不住了，老师一说下课，齐刷刷地往外冲。
李德这回到没有批评他们什么，等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，才踱着步子走进了教室。
看着女生趴在桌子上，肩膀微微耸动，他心里有些紧张。
虽然他做了二十多年班主任，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，但毕竟这个女生，和其他那些孩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。
他怕一个处理不好，会给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。
李德叹了口气，摸了摸她的头：“怎么不去吃饭？”
女生耸动肩膀的动作一顿，但是并没有抬起头。
李德一手挠了挠自己已经秃了一半的头，他一个大男人，讲道理他行，可这安慰，他着实麻爪啊！
“你的情况刚刚你妈妈在电话中跟我讲过了，别担心，我会跟老师解释一下的，现在，你先去校门那边去见你妈妈吧，她在那儿等你！”
女生脑袋摇了摇，依旧没有抬头。
李德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，又试探地问道：“那要不，我叫你妈妈到教室里来？”
女生终于抬起了头，只不过没有看他，而是飞快地在纸上写着字。
李德听到女生耸了耸鼻子，第三次叹气，果然是个孩子。待看到纸上写着一行秀气的字“谢谢老师，我等会儿去”，他才松了口气，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。
“那行，待会儿去校门那儿直接找你妈妈就可以，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跟老师说哈，不能憋在心里哈。”
女生点点头。
李德把手背到身后，也点点头：“快去吧！”
这才大踏步地离开教室。
座位上，等李德离开了，沈惊川才抹了一把眼泪，拿出镜子，拍了拍自己的脸，试着挑起一个合适的微笑。
这样，妈妈就不会担心了。
收拾好了心情后，沈惊川面带微笑地小跑出了教室。
“宝贝，这儿！”
铁门外，戴着宽边大帽子的矮小女人笑的灿烂，朝沈惊川努力地挥手！
沈惊川看见了自己的母亲，笑意更加真实，她加快了步伐。
门卫朝她招招手，让她走小门。
沈惊川朝门卫笑了笑，才跑出门，伸开手臂，扑倒了同样张开手臂迎接她的母亲怀里。
沈芳哎哟了一声，才微微放开沈惊川，捏了捏她的小脸，心疼道：“瘦了，皮肤也变黄了，宝贝学习辛苦了哦！”
沈惊川摇了摇头，拿手比划：“不辛苦，妈妈才辛苦了！”
沈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，笑笑：“傻宝儿，妈妈辛苦啥，有我宝贝心疼我，妈妈才不辛苦！”
沈惊川鼻子一酸，又埋进了她怀里。
她知道妈妈很辛苦的，因为妈妈要赚钱给她做手术，可妈妈从来不说。
“好啦好啦，是不是没吃饭，先吃饭啊！瞧把我家宝贝饿得，一点儿肉也没有！”
沈惊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由着沈芳拉着她坐下。
“这是你爱吃的千张炒肉，多吃点啊！”沈芳捧着碗，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。
沈惊川看着碗里满满的菜，心中暖意蔓延，吃地很是认真。
沈芳则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：“宝贝啊，妈妈打算回家办个餐馆，你看怎么样啊？”
沈惊川放下碗，看着母亲，比了个大拇指。
沈芳笑开了花：“那就这样决定了，对了，生活费够不够啊？怪妈妈，没能早点辞职回来，要不然，妈妈就可以送你来学校了”，她话音一转，有些歉然。
沈惊川赶紧摇头，急切地打手势：“我很好，妈妈可以不用回来，我可以照顾好自己！”
“傻孩子，妈妈早就想回来了，一直把你放在姨妈家住也不好，正好你读高中了，妈妈回来陪你好好学习！”沈芳塞了一口肉给她，心平气和地解释道。
沈惊川眼圈微微酸涩，逐渐泛红，可她不能哭，不能让妈妈难过。
她低下头，扒了一口饭，咽下那股酸涩感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
“哎呀，这是不是上课了啊？怎么这么快！”沈芳一边惊讶，一边手脚麻利的整理起了东西。
“宝贝吃慢点，不急哈，我跟你们老师打了招呼的呀！”见沈惊川加快了吃饭速度，沈芳急忙道。
沈惊川摆了摆头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示意自己吃饱了。
沈芳知道自己女儿平时确实吃的不多，因此只将自己手中的零食和衣服递了过去，又凑近了些道：“钱放在白色外套的口袋里，少了记得打电话啊！”
沈惊川接过，朝她点头，又摆摆手，示意再见，沈芳也笑着摆手。
“去吧去吧，记得打电话啊！”
沈惊川提起东西，转身欲走，却被扫地的门卫叫住。
“诶，等会儿，这是不是你哥哥的饭卡啊？”
“啊呀，是是是，我那傻儿子怎么这个也能忘！”沈芳接过饭卡，对着门卫豪爽一笑：“谢谢老哥了啊！”
门卫笑笑，说不客气。
沈芳捏着饭卡没给沈惊川，反而催促道：“你快去上课，这卡待会儿我打电话叫你哥自己来拿！”
沈惊川摇头，打手势说道：“哥哥高三了，很忙，我去送，我知道他在那个班！”
沈芳一想也是，便递给了她，又细细叮嘱道：“找不到你哥就不找，他这么大个人知道照顾自己，你只管好好学习啊！”
沈惊川接过饭卡，又抱了抱沈芳，才转身跑上阶梯。
眼见得沈惊川转身离开，沈芳直直地看着她远去那消瘦的身影，心疼不已。
怎么这么瘦哦！
——
到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，太阳已经偏西了许多，连温度也变得不那么灼热逼人，但空气里还是很干燥。
沈惊川蹲在高三教学楼外的树下，抱紧了怀里的冰饮，默默地数着数。
这节课是体育课，老师在让他们做了热身操后，就准许他们自由活动了，所以沈惊川趁着这个时候买了饮料，顺便给哥哥送水卡。
但是哥哥还要一会儿才能下课，她只能蹲着发呆，像只小鹌鹑，蜷缩一团。
江愕刚刚从厕所里出来，不经意一偏头，就看见了窗外这幅有些奇怪的场景。
他看见女孩儿那鹌鹑般的姿势，顿住了脚步。
他微微眯起眼睛，从窗户的这个角度，他能够恰好将女孩儿所有的动作神态收入眼底。
看见女孩儿做贼般四处张望了一下，才小心翼翼伸出腿捶了捶，江愕无意识摸了摸右手拇指上的疤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
听到下课铃声，他收回了视线，插着兜，转身继续往教室走去。
而这悦耳的下课铃声也让沈惊川松了一口气。
终于下课了，她想。
她扶着树起身，等脚不那么麻了，才往教学楼里走去。
高三的时间紧，即使下课了，教室外也没有多少学生。
她走到二楼高三（十八）班的外面，透过窗户搜寻哥哥的身影。
终于她眼睛一亮，看见了认真做题的男生。
她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，还是没有人出来，心里有些焦急。
幸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，她又等了两分钟，何惊言终于往门外走来。
沈惊川激动地窜上前，举着饮料晃了晃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何惊言摸了摸她的头，笑着问。
沈惊川将手中的水和饭卡递了过去，弯眉一笑。
何惊言接过，想起来自己可能是中午在校门那里吃饭的时候落下的，却劳累妹妹送来，心中不免有些懊恼：“哥哥太蠢了！”
沈惊川踮起脚尖，伸长了手，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。
何惊言微微低下身子，无奈笑着任她拍。
沈惊川拍完，又做手势道：“哥哥不蠢，哥哥只是忘了。”
何惊言心中升腾起了一股暖意，他摸摸沈惊川的头，温柔地笑道：“谢谢川川。”
沈惊川又挥了挥手，何惊言知道，她要走了。
于是他也摆了摆手，温和地笑着跟她说：“快点儿回教室吧，有事记得来找哥哥！”
沈惊川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，才蹦蹦跳跳地离开。
何惊言失笑，低头看见手里的冰饮，打开，猛灌了一口。
真爽！
“哟，那小姑娘是谁啊”
何惊言的好基友兼同桌跑了过来，挤眉弄眼地坏笑。
何惊言一巴掌拍歪了他凑过来的肩，气笑道：“那是我亲妹!”
好基友搭上他的肩，夸张道：“哇哦，那你可真不够意思，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能不介绍你兄弟认识认识，兄弟单身到现在，你可是一大罪臣呐！”
何惊言扯下他的手，板着脸没好气道：“你在想peach，男人都是大猪蹄子，还敢肖想我妹，信不信我揍你!”
好基友摸了摸鼻子，不怀好意道：“诶诶诶，何惊言，你不会是妹控吧！”
何惊言将手中的冰饮怼到好基友脸上，不仅没有反驳他的话，反而洋洋得意道：“看见没，我妹送我的！别说妹控，我妹要是愿意，我给她当爹都行！”
“何惊言，宋天奇，不做作业堵门口干什么！”
老班不知何时摸到了他们身边，突然来了一句河东狮吼，吓得何惊言赶紧窜回了教室。
靠近后门的座位上，江愕一手撑着脑袋，低垂着头，盯着作业。而另一只手握着笔，没动。
他只是微微失神地想着，原来那只鹌鹑还有个哥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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