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因冷遇起暗火生乱局缓杀机
王如锋一怔，脱口而出“救”字，正要往下说“人”，这时候谢琅竟然也说：“我去救？”
他说话语气一向平直无波，疑问也说得像陈述。但是王如锋看见谢琅望向他的眼睛，知道谢琅这是在问他。
“……”来不及想谢琅问话的动机，王如锋沉默了一瞬，随即冷笑道：“我不去。”他有意摆出与谢琅作对的嘴脸，谢琅说东他就往西，挖苦道：“你厉害你去救，你是大英雄，你是世家的谢宗子，你不怕死，你多善良好心，我反正不行。不过，我劝你最好也别去，可不要让未来的谢宗主为逞英雄死在这断肠谷底了。”
谢琅手按在剑柄上，深吸一口气，那张美丽的脸上就浮现出郁怒之色来。他停了一瞬，随后愤然转身，持剑扫开堆积的落石一角，大踏步出去了。木冬听见这番争执，看谢琅离开，凑到王如锋身边道：“大哥，如果你因为我之前说的话对谢琅有成见，我道个歉！无论如何，刚刚是他救了我们，大哥，你是善良的人，刚刚一定是主张救人的，实在不用为着我的原因，违心与他针锋相对。也许他与恩宗之间有什么误会呢？我想，恩宗大约也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。”
“哼。”王如锋轻蔑地说：“伪善罢了。我就是看不惯他，不全是你的原因。”他双手抱臂，脸上写满了厌烦和仇恨，木冬看在眼里，一时竟然不好出言相劝，想一会，说：“大哥，你要是生气，等出去后我再把他杀了，替你解气！现在实在不好对他动手，还得出去呢。”
王如锋摆手道：“——也不至于到那地步。我与他不熟，哪能有什么死仇，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作派而已。”他满面阴霾，沉闷了一会儿，木冬只当他是心情不好，宽慰道：“大哥，我以前也不喜欢谢琅那幅模样，觉得他自负自大、目中无人。但是他屡屡救我，我现在竟然也觉得他只是不善言辞，其实心地善良……”
“哗啦”一声，落石又从外边被破开，谢琅一手提剑、一手提人走进来，身上不似之前整洁，多了些蹭擦伤，一件好好的外披也破破烂烂的，露出洁白的里衣来，又洇着些血迹。王如锋看他一眼，心知是他赌气行事之故；只是现在不好说，只能默默在心里忧愁。
谢琅进来后，身后石头又往下滚落，严实堵住了他进来的破口，也将箭挡在外头。他将手里提着满身浴血的人往地下一丢，那人哎呦哎哟叫着爬起来，抹开脸上糊着的血，虽然碎冠破衣、披头散发，但是那一张脸，不是冯兰又是谁？
原来，冯兰与赵思德照样一同在起点出发，同行的还有赵思敬、赵思善。行至林中途，赵思敬突然肚子剧痛，蹲身蜷缩不能起，面色苍白、嘴唇发青，转瞬之间汗如雨下。赵思德见状，停下来照顾长姐。赵思善到底年纪小，又是渴望出风头的时候，耐不住性子，绕着长姐转了两三圈，看不到好转，就有些想继续往前跑，被赵思德严厉喝止了，只能蔫头耷脑，回到赵思敬身边。
冯兰出于礼节，也只好在一边等候。密林里分不出时日，冯兰靠树等了一会，十分心焦，顾忌着前面的人，又觉得身后的赵家不会这么好心给他让出一个名额来，心里转着“四”这个数，惦记着白银帜，不自觉抠挖自己指甲，等得焦头烂额。又过了好一阵，他看见赵思德面带歉意走过来，对他说：“我长姐……好像是月事来了。一时半会怕是弄不好，不然，你先往前去吧？”
冯兰心下狂喜，恨不得撒腿就跑才好；面上死死按捺住，担忧道：“这……”
赵思德摇摇头，说：“你走吧。别耽误了你。你对我的情谊，我是记得的。”
冯兰便不再推脱，一拱手往前走去，等离开赵思德视线，马上往前狂奔起来，完全没注意到赵思德看他远去的背影的眼神。赵思德始料未及他真的会走，先是满面阴霾；看冯兰真的跑远，他又有一种等着看叛徒遭殃的解恨之意。
冯兰一边跑，一边心下盘算：这下赵家三子全被拖在后面，我反而独占先机，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！如果我能顺利在今年这一滩浑水里抛开赵家、周家独自爬到浮玉崖，那长右坡的耻辱又有什么要紧？！若是能攀到堂庭顶，那更是……
他一路盘算着，一路跑，奔到断肠谷口，听见里边阵势浩大，犹豫一瞬，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。无他，若是他不往前走，等赵家三人追上来，他就更加没有机会了。
他太需要这个先机了。
盘算着盘算着，就看见了黄烟阵阵；黄烟过后就是箭雨。冯兰不是没去过壑外，但是就连他平生所见过的壑外的情景都没有这谷中凶险。他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，想要后撤的时候，已经来不及，被箭雨劈头盖脸一阵打，狼狈不堪、抱头鼠窜，且大声呼救。
好在真的有人来救他了。
谢琅把冯兰放下，下意识又想跟王如锋说话，转瞬想到王如锋恶劣的态度，就不说了。他抿住嘴，露出气闷的神情，把剑插回鞘，自己坐到一边去闭目调息，一声不吭。
木冬腿上、腹上都有伤、王如锋手上撕开一个箭孔，冯兰更不用说，浑身扎得刺猬一样。他三个伤员强撑着互相打过招呼后，便也自行处理各自的伤口，开始调息。过一会，冯兰率先睁眼。他心里疑惑太深，根本不能静心，于是问道：“各位兄台……外面这到底是怎么了？”
他一边问，一边呼吸那些黄雾脏气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，一点没有精神，且疼痛艰难。木冬闻言，使劲向王如锋使眼色，哀求他不要把恩宗的事情说出来；王如锋会意，只说了句：“想必是之前的背弓拿弩的兄弟做的。”
冯兰神色怪异。因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弩/箭，王如锋说的是一句正确但无用的废话。他真正想问的是，两个人为什么会变出这铺天盖地的阵势来？这些浓厚的虫豸臭雾又是怎么一回事？整个断肠谷这时候简直从道天用地变成了一个壑外战场，恐怖险恶至极，超乎他所想象。
这两个人之前根本没有展示出如此的破坏手段，冯兰原先只当是寻常的暗器好手，在经楹场、长右坡是一时侥幸。
一切都太反常了。
既然大家都搞不清楚情况，冯兰便想先出去再说，不然困在这里，酸雾越发浓厚，长久下去人受不了，迟早思散景紊、髓灵皆消。他道：“不知各位……有什么办法出去么？”
眼下要紧的已经不是名次不名次、旗帜不旗帜的了，要紧的是该怎么从这个大杀阵下活着逃出去？
木冬苦笑道：“若我有办法出去，怎么会困在这里，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？唉，你还是问问我大哥吧！”
王如锋闻言，接话道：“不知道外面这弩/箭备有多少，但是以眼下的情势来看，如果我们只在这里枯等，只怕我们人已经被这要命的酸蚀吃净了，外边的箭也还停不下来。所以我一开始设想是找机会捣毁弩车，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这外面箭雨密匝，峭壁又陡险，要顶住箭雨反向上行找到埋藏其间的弩车，谈何容易。”冯兰会意，接着他往下说道：“只是在外停留稍许我们都已经伤残至此，若还要勉强出去，只怕……”
他们困在塌方下沿，与外面隔绝，不知道现在谷外已是闹翻了天。
赵俨检阅那本进城名册到一半，看照断肠谷的通明镜里黄雾已经浓厚到让人心惊，而本来密切跟随参道人的通明镜十面中又有七面失去踪迹。座前十八面子镜，只要沾上断肠谷，就不是正常的，不是黄雾滚滚，就是一片漆黑，没有画面。赵俨心知坏事，这异状已经是个人用眼睛都能明白的了，实在太过明显，此刻若再不叫停，就是不能用无法可依掩饰的了。他终于坐不住，立刻放下之前本就心不在焉翻看的名册，起身宣布道：“情势有变，即刻终止法道天！肃清，彻查！”
他按下云头，率领一干监察卿、护法使匆匆往绝情谷去，冯薪苏、周佐跟随他两侧。周佐一面跑，一面还极力向他解释自己的清白，证明那谷中异状他实不知情，也不是周家的过错；赵俨无心去听，只是匆匆摆手，道：“当下先把困于谷中的人保住要紧！”
观法客本来见着异状，还在小声嘀咕，眼见静悄悄的三老席都有动静了，这下完全坐实了心中的猜忌：果然场中出事了！这时候胆小的已经悄悄挤到人群后列撤走了，胆大的还在往前看，后面的往前面交头接耳，试图找一个看得分明的人，搞清楚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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